Coherence

花店老闆娘與小研究員。

感性的、浪漫的、理性的研究員，手套是M號的研究員。

《左手握著的藍手套》

　　孫承完習慣在工作上投注百分之兩百的專注力，該放鬆當然會放鬆，但進入實驗及開發階段，飲食不正常不說，也常常做到忘記時間。

　　有了愛人陪伴的孫承完倒是不覺得生活有太多的變化，她照樣上下班，加班還是可以留在實驗室到凌晨一兩點，中午隨便吃個麵包就打發過去。只是多了很多更想去選擇的美好選項，也許偷個閒去花店吃個飯喝杯咖啡，或者是把工作排鬆一點，準時下班跟女朋友一起去市區逛個街。她還是個常常工作起來忘記回訊息的工作狂，但有個牽掛，總是有點不一樣。

　　於是孫承完低頭看著抓著實驗手套的手，失神了一陣子。

　　最近跟化學相關的研究案合作，重新開始戴起化學實驗比較常戴的藍色實驗手套。協作時她沒多想什麼，直到把手套脫下，她稍微順過後握在手心裡。突然之間，她竟覺得自己好像是拿著婚禮手套的新郎。

　　怎麼會想到這個地方？孫承完愣愣的看自己緊攥的手，手套的手指部分自然的低垂，她正抓手掌的位置。手套雖然是藍色的，看上去乾乾淨淨，而她直立在走道上，恰似在盡頭等著誰。

　　真是神奇。孫承完心想，我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想著這樣的事。不自覺的笑了起來，她又想，如果裴柱現穿著婚紗該是多麽美啊？她總是笑得淺淺，走過來的姿態緩慢從容，婚紗到底款式要什麼樣子……想像不出來。可一定是美得星星都為之失色，一步一步，好像腳跟踩過的地方都會生出一朵朵藍色的玫瑰花。

　　孫承完又想到，結婚就可以說「我的妻子」如何如何。她的妻子在家看電視時放肆大笑的樣子很反差卻讓人很自在；她的妻子個性直率剛強，心底卻還留有溫暖柔軟的心腸。

　　啊，可是在首爾是不能這樣跟人們介紹的吧？一個女人介紹我的妻子，大概很多人都會以為是口誤吧？或者立刻聽懂的人臉色也會尷尬。這邊的觀念如何去挑戰呢？大觀念不說，這段戀情沒有一方的父母知情，那又怎麼會有充滿祝福的婚禮呢？

　　「Wendy，妳愣在這幹嘛？」

　　孫承完被同事叫回神，手上原先梳理整齊的手套已經被揉皺了。

　　以前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的。大概是，最近很多同齡的朋友、同事開始結婚，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研究助理這份工作不是長遠之計，人生大事卻已經近在眉睫。

　　作完一輪實驗脫去手套，孫承完發覺自己又用同樣的方式拿手套，心裡一緊，立刻把手套丟進集中處理的垃圾袋裡。

　　她工作到很晚收拾背包時才看一次手機。裴柱現傳訊息跟她說今天晚上天氣會轉涼，如果睡宿舍要她不要逞威風只蓋涼被不換棉被。孫承完揹上背包時想到自己房間的樣子，單人床、簡易廚房和衛浴的房間，明明配置跟裴柱現的住處差不多，但她卻不想回那個地方。電梯裡她把包包抵在牆上，在最前方的袋子稍做翻找，果然找到另外一副鑰匙。

　　孫承完毫不猶豫的往大門口對面的巷子走去，拐幾個彎就能到裴柱現租的小公寓。此刻時間不算太早，她轉開門的動作盡量能放多輕就放多輕，關門時一定會有聲音的，可她又覺得也好，至少裴柱現如果醒著才不會被嚇到。

　　客廳傳來聲音，「孫承完？」好像有點猶豫和害怕。

　　「是我。」正在玄關脫鞋子的孫承完連忙回答。

　　拖鞋聲達達接近，裴柱現的臉蛋探出來，順手開了玄關的燈。「要回來這邊也先說一聲，我才能提早給妳準備點吃的。」

　　嘮叨的話語讓孫承完笑了，「妳怎麼知道我沒吃？」

　　裴柱現翻了個白眼，接過她的包包掛在旁邊的架子上，「我還不知道妳嗎？」

　　「我只想吃點小菜就好，不餓。」

　　裴柱現敷衍的點頭，推著她進洗手間洗手。洗過手換下髒衣服，桌上已經準備好幾碟小菜和兩根不大的番薯。裴柱現說：「今天去市場買的，很甜，稍微墊一下肚子不要空腹就吃辣的酸的，要喝燒酒嗎？」

　　孫承完搖頭表示不用，在餐桌邊坐下後卻不想動筷。她坐在餐桌前看裴柱現繼續在冰箱裡翻東西，笑著開口說：「這樣夠了啦，我吃不完。」

　　「我想給妳簡單煮個紫菜湯喝。」

　　「沒關係的。」孫承完說，「不然我喝杯熱茶就好。」

　　「好。妳快吃，時間太晚了。」

　　裴柱現不翻冰箱開始泡茶。眼前的小菜、蕃薯，孫承完依然沒有伸手動筷。她站起身時往下看自己的左手，微微握著虛拳，就像是今天下午拿著手套時的樣子。慢慢走到裴柱現身後，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垂眸一起看熱水緩慢倒入茶壺中的弧線。

　　「這是在撒嬌嗎？」裴柱現像是非常習慣這個重量，調皮的輕輕聳肩頂了下便停下，語氣聽上去卻非常喜歡的笑問。

　　孫承完原先開口想跟她講手套的事情，可是話到嘴邊突然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才好。她們靜靜靠著等茶葉泡開，孫承完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一些，慢慢執起那雙纖細卻被花莖花刺劃破無數次的手，小心翼翼的一根一根摸過每根手指。

　　「我愛妳。」

　　她的語氣沒能聽來無謂，聽起來甚至有點油膩。裴柱現笑得更開了，哎呀一聲反手抓住她的手，動作卻比她剛才的撫摸要溫柔，「今天真的是撒嬌鬼呢。」

　　孫承完沒有回答，繼續垂頭讓整個人都沉進愛情裡，無聲的，清淡的，帶著點花香和機油味道的愛情。她覺得自己的手被反握在愛人手裡，就像是結婚的手套被呵護被保護著，然後交付了所有的心和餘生。

　　我的妻子。孫承完在心裡偷偷地呼喚著，在茶香的熱氣裡偷偷的被夜晚的感性和深情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