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herence

＜Falling Slowly＞

 

1.

　　空調似乎怎麼運轉都不會冷。把棉被又往上拉了一些，翻身時棉被抹掉了她背脊上的一層薄汗。整個身體都進了剩下，她還偏要往最炎熱的地方去。手摸上溫熱的肉體，她的臉貼在光滑的皮膚之上用嘴唇去虔誠的反覆親吻過短髮下的脖頸。她半瞇眼睛就能看見那頭不及肩的短髮也已經汗濕，身上卻聞不到難受的骯髒，一股天真的奶香味正撲鼻而來，醺醉了，心也醉了。

　　右手往下探去，將整個身子往熱源貼過去，微張著嘴略急促的換著氣。指尖走進雜亂的森林裡，轉而將額頭貼在皮膚上並耐心的撥開了雜亂在湧泉口前的無章。逆流而上摸到名字熟悉卻不曾觸碰過的花瓣，往雌蕊而去，慢慢的一下一下的在引來顫抖的柱頭上觸碰。清晨初起的陽光纏著輕喘和嗚咽，一直扶在手臂上的手總算繞過來到前方，擁抱著接近盛夏的體溫，揉捏著腫脹豐腴的乳房，慢慢的也跟著往下滑去。

　　就在摸到圓而飽滿肚子時，感受到了生命之中、另一個生命正在用力的感受著陌生的愛意。右手猛然的加快速度，嘴唇吻住已經紅透的耳朵。康澀琪覺得自己應該要開口說些什麼，舌頭舔過耳垂時她不自禁的將同樣濕透的腿跟纏住另外一雙已經氾濫的細瘦小腿。右手的動作持續反覆在溼熱的河道裡徘徊進出，手不敢快，可承受著的身體已經開始主動往下迎著她，不耐的輕輕碰撞。她不由自主地哼聲往前壓，探得更底，惹來心頭瞬間繃緊動情的尖叫。

　　妳好香，妳好軟，妳好像一朵正在盛放的繡球花沾上雨露。

　　好想說這些，可是開口時卻是：

 

　　電話聲音在耳朵邊急促地響起。康澀琪睜開眼睛，雙腿之間不能忽視的黏膩，她翻身撐在雙人床上的空位起身，無人的枕頭因為空調變得有點冷，而她的手機仍然在熱絡的響著。

　　「我知道了，我會趕過去。請繼續監控對方的狀況，我會盡快回醫院。」

 

2.　

　　一個月的一次的檢查總覺得不夠。

　　康澀琪垂頭看著方才照超音波和各種檢查的項目，眼前年輕的孕婦平靜安然依舊。她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前來，沒有人陪伴，從毫無羞澀的與她宣告自己可能有孕之後都是如此的。

　　「結果一切都很正常。現在是二十周，小寶寶都很正常，之前的檢查報告也出來，沒有太多的問題。等到月份足夠就能做其他妳想要的檢查。」

　　「謝謝妳，醫生。」

　　她們對視之間一片寧和，似乎已經沒有可以多說的，雙方都各自對彼此響說的話了然安心。

　　「今天過來路上很冷吧？」時值二月底三月，首爾的氣溫再度下探零度。大衣雖尚能遮擋住尚不明顯的孕肚，體質不同，也不知道回暖之前大衣是否還足夠保護一對血脈相連的母子。

　　「我很耐冷的。」笑著抬起雙手表示自己強壯有力，她說：「也穿得夠保暖。」

　　「那就好。」

　　「謝謝妳的關心，醫生。」

　　康澀琪點點頭表示會診結束，對方也點點頭再度低聲稱謝，提著略嫌大的皮包起身往門外走。目送的康澀琪覺得自己好像在放生無形的動物，是了，她覺得每次診間都像是漁網，網住了一隻自在悠然的魚，看著她從陷阱進來，又放任她自顧自游出洞口離開。

 

3.

　　康澀琪多少有料到自己會這個時間點在清潭洞的那間咖啡店遇到她。主打安靜與閱讀為主的咖啡廳在老公寓的二樓，極早開門又很晚收班，幾乎大半的時間都開著。鄰近辦公大樓的店面成為不少熱愛閱讀的上班族上下班之間一個避難的防空洞。

　　店裡人不算多，康澀琪看到她端著一杯飲料與自己對上眼，尷尬地眨著眼睛。她猶豫的掃視周圍仍無人的空位，最後嘴巴一抿往康澀琪的方向走來。

　　「醫生怎麼會來？」

　　康澀琪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間店是我的愛店。」

　　她們的目光同時對焦在她手上的飲料，康澀琪看不出那杯是什麼，她倒是先解釋了。

　　「這只是巧克力牛奶而已。」她有點緊張的補了一句，「懷孕之後沒有再碰咖啡了。」

　　康澀琪滿意的點點頭，笑嘻嘻的說：「我只是好奇而已，不要這麼緊張。」

　　「是。」

　　「現在不是在醫院，不用這麼緊張。」看她笑得很緊張好像很不自在的樣子，康澀琪試圖讓說話的語調再輕快一點，「我們同歲喔，生日還很接近來著。」

　　果不其然，原本拘謹的女人眉毛往上挑起，瞪大眼睛問：「真的？」

　　「為什麼這麼驚訝？我看起來比較老嗎？」

　　「不，不是。」她趕緊搖手澄清，低頭喝了一口飲料，看著窗外猶疑一陣後說：「我只是沒想到能跟醫生您一起喝咖啡。」

　　「我們用平語吧？這裡又不是醫院。」

　　對方沒對這個要求表達意願，只問：「醫生怎麼會知道這家店呢？」

　　「我以前有在這附近跟朋友合租過房子。」康澀琪把裝著手工餅乾的盤子往她的方向推，示意她吃點東西，「有天開完刀回家大半夜找不到東西吃，就晃來這裡了。」

　　「當醫生真的很辛苦呢。」

　　吃點餅乾吧。康澀琪把盤子又推過去了點，「這就是工作啊。妳帶著肚子的寶寶工作更辛苦吧？」

　　「其實還好，如同跟您說的一樣，沒有太多孕吐，除了吃不太下東西，一切都很安穩。」

　　「是個好孩子呢。」

　　「是啊。」

　　越過桌子盯住沒有太多明顯起伏的孕肚，康澀琪微微瞇起眼睛走神了好一會兒，抬起視線伸出手，在對方錯愕的視線下愉快的咯咯笑出聲。

　　「妳好，我是康澀琪。」

　　「什麼......。」不明所以的往後退了一些，那雙圓圓的眼睛困惑的看著她伸出的手好一陣子，似乎明白過來是想做些什麼，無奈的歪著頭笑了下，回握住她的手，「您好，我是孫承完。」

　　得到回應的康澀琪滿意的點點頭，「吃餅乾吧，承完？裹著砂糖很香的。」

　　對方看盤子已經幾乎要碰撞到巧克力牛奶的玻璃杯，眉毛微微撇了下來，好笑的搖搖頭後拿起一塊餅乾，「謝謝妳。」

　　「嘻嘻。」

　　她的笑聲引得孫承完也笑了，「妳的笑聲......。」

　　「嗯？」

　　「很有感染力。」說完之後攪著巧克力突然笑得更開了，孫承完笑瞇眼睛也發出了嘻嘻的笑聲。

 

4.

　　「二十四周了。寶寶的體重有正常往上增長，妳看她的手腳。唉呦，是個手長腳長的小朋友喔。」

　　孫承完笑著仰過頭試圖正眼對視，邊操作著超音波，康澀琪邊笑著說：「怎麼了？」

　　「這點不像我欸。」

　　「什麼？」康澀琪正在專注看手腳有沒有狀況，怎麼突然聽她說什麼不像她？

　　「長手長腳這點。」

　　看她眼眸裡帶著淚水卻兀自撐著要笑， 康澀琪空出一隻手伸進了蓋在她身上的毛毯裡，握住了孫承完因緊張而汗濕的手心。

　　「哎，在說些什麼啊。」繼續揉捏著她的手試圖傳達力量，她垂頭說：「其他部分會像妳的。」

　　孫承完盯著螢幕看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發自內心微微勾起嘴角露出笑容。康澀琪突然覺得被子下握著的手有點單薄，等到孫承完的手有些困惑的稍為扭動著想抽開，她低頭在孫承完小巧的耳邊用氣音補了一句：

　　「晚點一起去喝杯巧克力吧？」

　　「嗯？」

　　她皺眉困惑的樣子好可愛。康澀琪不禁笑得更開，交握的手愉快地搖了好幾下，用一種耍賴撒嬌的嗓音說：

　　「等我一下就好了。去嘛，親故。」

　　不明所以的孕婦躺在那裡笑容變成了困惑和無奈，嘆了口氣，笑容卻比剛才更燦爛幾分，「我知道了。」

 

5.

　　假日人滿為患的購物中心容易有所碰撞，幫忙撐著陽傘的康澀琪指著店面示意孫承完走近點看。她們一前一後貼在玻璃前，看著店面展示的嬰兒服飾。

　　「可是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孫承完回頭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妳不能說。」

　　「三十二周的時候就會告訴妳了啊。」康澀琪聳聳肩繼續彎腰看著展示的連身衣，「而且那件藍色的衣服，無論男孩子還是女孩子穿都好可愛。」

　　「我買白色的。」

　　聞言康澀琪有點委屈的嘟起嘴，沒法反駁，只能回：「也是可以。」

　　孫承完咧起嘴笑出聲，搖著頭轉身去按店門上的按鈕。嬰兒服飾店的燈光照得康澀琪心暖，明明是個婦產科醫生，這卻是她少數幾次主動走近這種地方，而且跟孕婦一起還是第一次。

　　「妳已經想好了嗎？要買的清單。」

　　「慢慢買齊吧。」孫承完拿起架上的奶瓶掂掂重量，「而且每次越看就會想買越多。」

　　「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啊，給小孩子買東西最開心了。」

　　「可是周邊的人都說一下子就不能穿了，買多也是之後麻煩，只能送人。」孫承完轉而又拿起一個奶嘴，翻過去仔細的看看著產地等標示，輕輕淡淡的說：「何況我也不會生第二個孩子。」

　　康澀琪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去摸架上另外一款奶嘴，裝作很有興趣的翻來翻去，眼睛又往衣服那邊飄。

　　「妳今天會想買衣服嗎？」

　　「寶寶的？還是我的？」

　　「都行。」

　　「有啊，不是應該要買東西才能折抵停車時數嗎？」

　　「我買衣服也可以抵啊......。」

　　她們又走回衣服區翻看新生兒尺寸的衣服和手套。剛剛說是要買白色的衣服，康澀琪卻注意到她不斷去翻看藍色的嬰兒服。

　　「妳喜歡藍色？」

　　孫承完點頭，「這件妳覺得如何？」

　　「很好看。」其實嬰兒穿什麼都好看，穿什麼都可愛。他們本身都是小天使，沒有天使是不好看的。

　　「配這個吧？」孫承完轉而從旁邊的貨架上拿起黃色的小手套，「好可愛的手套。」

　　「好啊。」

　　康澀琪沒有出太多意見。跟在她身後晃來晃去，直到孫承完開始看孕婦裝時才總算開口：「那件。」

　　「嗯？」

　　「那件牛仔吊帶裙，很適合妳。」

　　孫承完用眼角餘光偷看那件裙子時流露出的喜愛可騙不了人，但正眼看個幾秒卻把視線轉開來，「可是後面我可能會變胖很多，就沒法穿這麼可愛的孕婦裝了。」

　　「妳很適合的。」康澀琪去衣架上給她拿來適合的尺寸，輕推她的手臂，「去試試看。」

　　「可是......。」

　　「快嘛，我好想看。」

　　主動提過孫承完的皮包目送她拉上簾子。不知道皮包裡面都是裝了些什麼，沉甸甸的，偷偷從沒有拉鍊的開口看進去，手機跟錢包之外，隱約看到了媽媽手冊的邊角，還有一本不知道什麼書以及塞得厚厚的資料夾。

　　康澀琪抱著包包坐在更衣間前的椅子上，頭靠著牆壁凝望著電燈，她聽見簾子後摩擦的聲響，邊間其他孕婦問著自己的丈夫衣服好不好看、會不會顯胖。她一直盯著天花板看，聽見簾子拉開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前的那間，看都懶惰。

　　直到頭頂燈光被半遮住。孫承完走到跟前垂頭看著她的時候，髮絲被光透出一層漂亮的棕色，眼眸依然專注溫和的盯著她的臉。康澀琪心想自己現在肯定很像個發呆的傻子，不自覺的笑了起來，笑得孫承完也跟著揚起嘴角，眨著眼睛呼喚她。

　　「澀琪。」

　　她維持著頭頂貼著牆壁的姿勢，傻兮兮地笑出來的時候逗得眼前人也跟著她笑出聲。她挑起眉輕哼一聲：「嗯？」

　　「好不好看？」

 

6.

　　「從下禮拜開始就是兩週做一次產檢了。」

　　「好的。」

　　診間裡康澀琪把超音波照交給了肚子稍微脹大的孕婦，從臉掃視看到穿著平底帆布鞋的腳。

　　「牛仔裙很好看。」

　　孕婦聽到她這格外誠摯的誇獎不由得失笑，忍著笑意亦故作禮貌地回：「妳的襯衫也很好看。」

　　淡黃色的襯衫穿在白袍裡其實只露出領子，康澀琪十分客套地點頭，「謝謝，很會挑顏色的溫柔親故給我挑的。」

　　「也謝謝你的誇獎，醫生，這是很會鼓吹人買衣服的傻瓜親故給我挑的。」

　　「呀！妳怎麼可以說我是傻瓜！」

 

7.

　　二樓咖啡廳靠窗的位置長期被康澀琪和孫承完霸佔了。

　　「偶爾出來透個氣也好啊，妳吃太少了。」康澀琪把半個總匯三明治放在小瓷盤上放到孫承完眼前，「吃一點也好。」

　　「我真的吃不下。」孫承完把盤子又推了回來，「最近感覺寶寶在擠我的胃。」

　　「吃一點也好，剩下的我都會吃掉。」康澀琪用食指和拇指壓著三明治湊到她嘴邊，「吃吧？」

　　孫承完抿著嘴唇不情願的微噘著嘴，身子往前一探，咬掉了三明治的一角。康澀琪滿意點著頭收回三明治繼續吃，「妳差點連我的手指頭都咬掉了。」

　　「只是牙齒碰到了而已。」孫承完說完後對她招招手，康澀琪立刻又把三明治遞過去，她便就著咬過的地方再度啃食。總匯三明治一份分成四小個，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康澀琪總算是餵了一個半的小三明治進孫承完胃裡。

　　「我去洗手間。」

　　「去吧。」

　　低頭把咬到剩一口的三明治塞進嘴裡，康澀琪默默地從窗戶往外看。今天天氣很好，街道上人來人往，她垂頭把食指放進嘴巴裡，用舌頭將從三明治裡漏出來的美乃滋舔吮乾淨。

 

8.

　　康澀琪半夜從醫院回家，五點鐘時匆匆吃了麵包就上工，開車往自家方向開。最近開始進入雨季，但就算雨勢滂沱得連路都有點看不清，路上的解酒湯店還燈火通明。她稍微瞄了幾間，卻毫無煞車之意的開過去。

　　雖然不算是會下廚的人，和麵攪拌就能完成的麵疙瘩還是能做得出來，家裡也有麵粉和高湯塊。暗自打算著回家隨便弄個家常料理吃，突然之間，孫承完的電話打過來了。

　　醫生天性，康澀琪用免持模式接通後第一反應就問：「不舒服嗎？」

　　「沒有，別緊張。」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來疲倦，沉默幾秒似乎稍微打起精神，「只是想說打電話給妳。」

　　康澀琪的眼珠子朝四周掃視一圈，找了個可臨停的地方停了下來。能專注在電話上後，她這才想起此時的時刻已經不早，「這麼晚了。」

　　「睡不著。」

　　「孩子不安分？」

　　「有點，好像心情很好似的一直動來動去。」

　　身為婦產科醫生還是會有對孩子的很多想像力的，如同現在，康澀琪不由自主想到一個長得像孫承完的小嬰孩就在羊水裡轉啊轉，這邊戳戳那邊踢踢，好奇心強得很。她把拳頭抵在唇邊眼睛都笑瞇了，「很可愛啊。」

　　「我睡不著啊。」孫承完的語氣有些無奈。

　　的確是有點太不體諒人家，康澀琪稍微整理心情，平靜的回：「沒事啊，我也還醒著。」

　　「妳剛下班嗎？」

　　「剛剛從產房出來。」

　　「晚餐吃了嗎？」

　　正要說吃過了，康澀琪卻舌尖一個遲疑，有些不對題地回答：「挺餓的。」

　　「不吃東西嗎？」

　　「沒看到想吃的東西，回家隨便煮個什麼......。」

　　她聽到孫承完在電話那頭嘆氣，用無可奈何的語氣說：「我給妳煮點東西吃。」

　　「什麼意思？」

　　「妳來我家我煮給妳吃。」孫承完的聲音輕輕柔柔，極具耐心地說：「我不希望妳這樣餓著肚子回家。」

　　「現在過去很晚了。」

　　「如果妳累。」句子接得很快，聽來急促，可是頓幾秒後又變得跟剛剛一般平靜，「我家有客房，也有乾淨的衣物。」

　　靠著椅背不自覺用指尖敲方向盤，康澀琪的凝望前方紅綠燈由紅轉綠，在寂靜迷茫的黑夜中格外的亮眼。她再度發動車子，切進車道後笑著說：

　　「怎麼對我這麼好？金英蘭法妳知道吧？請吃飯違法。」

　　「我們是親故啊，何況我自己煮，價格沒辦法定義的吧？」她的聲音聽來好開心，伶牙俐齒的，讓康澀琪瞬間又笑了出來，「法律沒有辦法約束我見我的親故。」

 

9.

　　雖然聽起來好像去得理所當然，但康澀琪是第一次知道孫承完的確切住址。第一次造訪不想雙手空空就去，又想孫承完一個孕婦喝不了酒，只好停好車後冒雨去便利超商一趟，提著罐牛奶按響她家門鈴。

　　「什麼啊。」孫承完接過牛奶時撇下眉毛，沒有多問逕直冰進冰箱裡。康澀琪沒有多想的空間，屋子裡全是現煮湯品的香氣。她東張西望總算定睛找到廚房，口水已經在嘴巴裡幾乎要溢出嘴角。

　　「去坐著吧，我已經煮好了。」孫承完拉著她的袖子把她帶到餐桌前，「我不知道妳吃不吃辣，所以就給妳煮碗海鮮麵，要加辣椒妳自己加。我剛剛找不到昨天做的海帶芽，我去找看看。」

　　原本吃什麼都已經無所謂的人哪會管加不加辣？一口熱湯喝下肚暖得手腳蜷曲。再猛吸幾口彈牙的刀削麵，看孫承完挺著已經十分顯懷的肚子在冰箱前給她找小菜，趕緊說：「承完，我吃這樣就夠了，不用小菜。」

　　「我找不到青菜沒給妳加......。」

　　「不用不用！」康澀琪急忙多補了一句：「我不吃蔬菜！」

　　聽到她這話孫承完立刻從冰箱那頭回首丟了個直勾勾的瞪眼過來，「妳是醫生，飲食不均衡怎麼當榜樣？」

　　平時又沒人管這個。康澀琪嘴巴一嘟無法反駁。孫承完則在她不情願的妥協中找到了海帶芽，裝了一小碟放到她前面，「至少吃這些。」

　　「好啦。」

　　吃飯的時候康澀琪安安分分，不說話，就看著孫承完在廚房忙東忙西的，一下切水果一下又要泡茶。她原本想阻止一連串的動作，又覺得萬一靜下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乾脆放任著讓她弄。

　　再怎麼準備也是會動作枯竭的，孫承完最後把茶跟水果都擺到了桌上。孕肚在家居服下不如穿外出衣物明顯，康澀琪瞄了一眼，才騰出點嘴巴說：「坐下來吧，承完。」

　　「嗯。」

　　孫承完在她的對邊坐下，康澀琪垂頭拿湯匙試圖將剩下的湯裡那段夾不起的麵條用湯匙勺起。湯匙不斷來回刨著碗發出碰撞摩擦的聲音，她抬眼看孫承完，卻看她盯著自己沒有責備的意思，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那條麵被湯匙輾得稀巴爛。她決定放棄了，餐具放在桌上整整齊齊的，微微傾身撐在桌邊，與始終維持著寧和的孫承完對望。刻意拋在腦後的問題瞬間浮上心頭，心跳也越跳越烈，一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去開口打破平衡。康澀琪幾乎是順著本能，伸出手，用自己被湯麵熱暖的手去摸孫承完的臉頰。

　　「不要這麼悲傷，承完。」

　　她憑藉著直覺用大拇指去摸孫承完眼眶下的疲倦，她們同時皺眉頭，顯然都感受到彼此難言的困惑和空乏。

　　「為什麼睡不著？」

　　康澀琪再一次提問，她想，這回她大概能得到孫承完誠實的回答。

 

　　「因為想起了妳，又想起了孩子的爸爸。」

 

10.

　　康澀琪沒有在孫承完家留宿。坐在床邊看著孫承完入睡，她想，並不是自己唱著歌哄她入睡成功，而是另外一個今晚在語言之中重現的人所引發的潮水總算淹沒了獨自與孩子共生的母親，差點溺亡，又被一個旁觀的醫生給撈了起來。胎動活躍、胃食道逆流、手腳略浮腫的孫承完最終哭累睡著了。

　　離天亮並沒有多遠，明明吃得很飽康澀琪卻還是在開車回家的途中開始吃手指，回家後簡單洗個澡，躺進柔軟的床鋪裡。

　　

　　醫學院的同期、院裡的護理師們、甚至連患者都說過，澀琪醫生看起來不太聰明，可是一旦動手做事起來就會機靈有神。也有一位前輩曾形容：像隻熊一樣，看起來都在冬眠，可是醒過來之後站起身時，又高又壯，爬樹捕獵樣樣都做得很好。她從不否認自己日常生活看起來傻得可以，甚至還很配合著大家把通訊軟體的頭像改成了一隻熊。

　　工作上深思熟慮勢必要的，基本生活上康澀琪很常用直覺做事。就像做湯，鹽巴到底多少？大概是這麼多吧？魚片這樣熟了嗎？可以啦看起來可以。緊湊的醫生生活已經夠累了，她喜歡用本能去做事，甚至用直覺的反應去與人交流。

　　孫承完剛從加拿大回來時就是掛她的診。可能是人工受孕卻又回來韓國的病人太少，康澀琪看到她的臉立刻記起所有關於她的資訊，她的生日、她的病歷號還有各種產檢的數據。當時孫承完沒看見她，她也沒提過兩人「巧遇」前曾經看過孫承完的事實。

　　親近她、陪伴她，問她晚上睡得好不好，做超音波時偷偷去握她的手。直覺使她大膽，令所有的行動都不能用常理解釋，說到底，連康澀琪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有這麼浪漫。直覺也使她膽小。康澀琪不敢問她一直都很在意卻刻意忽略在腦後的問題，眼看孩子日漸在肚子裡長大，她也從沒主動問過的問題。

 

　　「孩子的爸爸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兩個在加拿大認識，也在同一間公司任職。」

　　「他是個愛著我的男人，愛得很深，甚至為了我要求一起外派回來韓國。」

　　「他給予我的太多......可是我無法給予他的愛回應。直到他罹癌，很晚才發現。已經幾乎沒有治癒的可能性了。」

　　「他很想要一個孩子......早在發現生病以前，我拒絕過他，他也知道我們不會有結果。原本已經打算去領養，可是最後他也做不到這件事了。」

　　「所以我主動要了一個他的孩子。」

　　「我給了他一個婚禮，法律上是夫妻，為此我們回去加拿大住了好一陣子，那邊人工受孕的程序簡單很多。只是可惜的是，他沒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擁抱這個孩子......。」

　　「雖然加拿大的教育或者生活都可能更適合孩子......但我想靜一靜，我想找個熟悉的地方生活，所以我回來韓國工作。」

　　「也許對妳來說聽起來要這個孩子的理由很自私、很荒謬，但到頭來，我只是希望在我人生路上保留他的愛......我只能給予他這些做為他愛我一生的回報。」

　　她們之間湧入難以脫身的沉默。好像置身於深海一般，呼吸不到空氣，可是抬起頭還看得到一圈亮光在頭頂。呼吸窒息著，充滿希望的微光又撒在心頭上。

　　「所以是因為想起他才無法入睡的嗎？」她問。

　　孫承完微微縮了下脖子，定睛在她右後方的不知道什麼位置，停頓很久才輕聲答：「不是。」

　　她無言的用舌頭去頂著門牙後，眉頭微微蹙起。

　　「那為什麼會想起我？」

　　

　　康澀琪想到這裡把眼睛閉了起來。一閉，她就能看到孫承完清澈的眼睛裡瞬間多了一分慌張，好像也不知道答案似的低頭看著交握在桌上的手。可是她的表情再怎麼看起來匪夷所思，康澀琪沒有戳破她，戳破她只是不想承認心裡的答案。

　　就像是短暫入眠後被電話打斷的夢，無法忽視腿間的黏膩和耳邊揮之不去的柔軟觸感。內心膨脹的慾望沒有讓康澀琪羞愧，反而讓思路清晰了很多。

 

11.

　　「產檢完，去我的辦公室等我下班，一起去吃飯吧？」

　　康澀琪主動在孫承完進門前將訊息傳了出去。孫承完立刻已讀卻沒有回答，進門時表情也跟平常來產檢時一般毫無變化。她們在護理師跟住院醫生的眼皮子下繼續飾演普通的婦產科醫生與孕婦，看報告後同樣語氣平順溫柔的交代一些數據變化所要注意的作息。

　　唯一也許算是穿幫卻也是平時都會做的，在毛毯下握住了孫承完的手。而孫承完仰躺在床上，直盯著超音波螢幕中那生命力十足的孩子，在窩得溫暖如文火的毯子裡輕輕的回扣住了她的手指。

 

12.

　　孫承完特意為孩子空出的房間已經堆滿了很多嬰兒用品。床、玩具、衣服，甚至連奶粉都備了一箱。

　　那箱奶粉怎麼看都不像孫承完能承受的重量，康澀琪皺著眉問：「妳怎麼搬奶粉的？」

　　「我請樓下的警衛幫我送上來，他人很好，幫我搬進來了。」

　　康澀琪瞪著那個箱子老半天，好一會兒才開口：「下次這就讓我來吧？」

　　「為了搬奶粉把妳從醫院叫來嗎？」孫承完好笑的示意她離開嬰兒房。桌上備有的餅乾是孫承完自己用烤的，口味跟著康澀琪的喜好，裹著一層厚厚的糖。她拿了一塊塞進嘴，津津有味的舔著手上黏著的幾粒砂糖。

　　「好吃嗎？」孫承完問。

　　她滿意的點點頭，又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情，正經道：「可是妳不能吃太多喔，血糖要控制。」

　　「我知道，我都有小心。」孫承完直接把盤子塞進她手裡，自顧自的走到沙發上去坐，「最近變大得有點快。」

　　「畢竟也八個多月了，正式快速成長的時候，之後會越長越快。」康澀琪端著盤子繼續啃食，坐在沙發上的孕婦拿起桌上的書開始翻閱。書剛好擺在圓滾滾的肚皮上，她收著下巴看書。已經距離臨盆倒數兩個月，孫承完的體態依然瘦瘦小小，像隻小松鼠縮在樹洞裡。

　　康澀琪一屁股坐在她旁邊，雙腿輕鬆的伸展開，她轉頭看孫承完繼續捧著的書，湊過去稍微閱讀過幾頁，不是她的取向，她四處張望找桌上的其他書。

　　「妳可以看電視啊。」孫承完頭也不抬的說道。

　　「沒關係，我想看這本，不想吵到妳看書。」

　　抬起視線看了一眼，孫承完失笑用腳掌輕踢她的小腿，「妳看食譜幹嘛？嗯？醫生又不需要做菜。」

　　「我是真的想學學看自己做菜嘛。」康澀琪委屈的噘起嘴把食譜抱進懷裡，不服氣的揚聲說：「我也是會煮麵疙瘩的！」

　　「不會煮糊吧？」

　　「才沒有呢！沒有燒焦也沒有煮到爛掉！」

　　好好好。孫承完邊點頭邊扁嘴，一看就知道只是在敷衍。康澀琪眼看自己被看低，皺起鼻子氣呼呼地冷哼，低頭看向孫承完的肚子。

　　「寶寶，我煮好吃的東西給妳吃好不好？」

　　孫承完連看都不看她，心不在焉的回：「寶寶要先喝奶才能吃飯啊。」

　　「以後你長大就煮麵疙瘩湯！」

　　「他長大的時候你還只會煮麵疙瘩湯嗎？」

　　「我煮一桌菜給你！」康澀琪講不過她，瞪大眼睛咬牙跟著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發誓，越講越激動，「我煮！我來......！」

　　「我煮！」孫承完猛然中氣十足的吼聲讓康澀琪瞬間正坐閉嘴，手裡拿著書的準媽媽狠狠的嘖了聲，字咬得格外凶狠的說：「我煮整桌給你們吃，你安分一點！」她念完之後翻了個白眼，康澀琪看都不敢看她，偷偷想覷她一眼竟然還對上視線。

　　「還不如開電視！」

　　「對不起。」康澀琪扭著身子縮進沙發尾端，卑微的揪著手指，「我等下去買低糖的冰淇淋給妳吃。」

 

13.

　　書店裡不難找到幫孩子起名的書籍，各種學問派別都有。康澀琪停留在書架前沉思，隨手拿起一本順眼的無聊翻看。

　　「不知道承完會把孩子取什麼樣的名字呢。」

　　講到這，她思緒稍稍停頓。

　　「也還沒告訴她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手長腳長。」

　　「不知道臉像不像承完。」

　　邊自言自語邊把書擺回書架上，看了眼手機，趁著休息時間跑出來逛逛書店，該回醫院準備下午的門診了。

　　希望像她一樣漂亮好看。

　　康澀琪推開門，夏天的氣息已經在首爾醞釀出熱情的風浪，撫得她睜眼眨眼都是陽光滿盈。

 

14.

　　孩子的體重比前面幾個月增加得快，鄰近預產期，康澀琪握著孫承完的手陪著她在家裡用瑜珈球做簡單的運動。

　　「最近同事老是在問我什麼時候生......同個部門就算了隔壁部門的人也問，還有不熟的前輩直接攔下我分享了一大堆有的沒有的......。」孫承完雖然表情好像覺得莫名其妙，語氣卻帶著濃濃笑意，「都不知道這麼多人注意著這顆肚子看。」

　　伸手去摸她越來越圓的肚子，她的語氣跟看診時一模一樣，：「健康的孩子。」

　　「是個，體重有點太輕的孩子。」

　　「妳也是瘦的。」手腳都還是從國外回來看診時的纖瘦程度，甚至還瘦了一些些，「妳要好好補一補。」

　　孫承完在球上慢慢做出蹲馬步的動作，「瘦了也很好......。」

　　「呀，要健康啊，健康！」康澀琪不滿的拉高音量，又轉成嘟噥的語氣：「在醫生面前說什麼......。」

　　「妳生活也沒多健康啊。」孫承完折著手指一條一條細數，「三餐都吃泡麵、熬夜、吃手指、回家也不睡覺打電動......。」

　　「吃泡麵跟熬夜是萬不得已啊。」 康澀琪反駁。

　　「我還沒數完呢！」

　　在醫院裡多少人崇敬喜愛的康澀琪醫生啊，只能繼續安靜的牽著孫承完的手看她坐在瑜珈球上，漸漸使力往下蹲，再緩緩恢復坐姿。一起一坐，慢慢起伏著，客廳裡安靜得連秒針的聲音都太大聲，可是康澀琪覺得那音量剛剛好。

　　剛剛好蓋住她垂下眼眸盯著地板木板紋路時微微加重的呼吸聲。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腦迴路的詭譎，明明平淡溫柔的場景，她卻想起了那場過於放縱的夢。

　　「等下晚餐留下來吃嗎？我煮燉飯給妳吃。」

　　孫承完的問句讓她抬起頭，她短而俏麗的頭髮今天又乖又順的垂在耳邊，瞳孔縮進黑暗的宇宙，散發出一道閃亮清澈的光芒。兩人的手還握著，孫承完的心跳透過手指的皮膚在她的手腕上一震一震，她們心跳頻率一樣嗎？是錯覺嗎？

　　「好啊。」康澀琪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一點，看著她的肚子說，「再做一組運動吧？還沒三十分鐘。」

　　「妳晚上有需要看門診還是什麼的嗎？」

　　「沒。」今天晚上的後備醫生也不是她。康澀琪轉頭看了下時間，已經快要運動三十分鐘了。「還是不要煮太複雜的料理吧？簡單就好，我什麼都可以吃。」

　　孫承完把手抽回，自己扶著球慢慢一上一下。薄薄的汗水在額角總算凝結成一滴，慢慢地掛在臉頰邊。

　　「那我煮拉麵？」

　　她們對視一眼，又很快的各自看著一個焦點別開視線。

　　「好啊。」康澀琪聽見自己如此回答。

 

13.

　　孫承完破水後的痛楚來得很快，快到她才在清潭洞撐著傘叫救護車，被送達急診室門口時已經無法咬牙忍耐。緊急送入產房時原先正在巡房的康澀琪正從電梯奔出，狠狠抓住她的床邊欄杆。

　　承完啊。

　　她想開口卻沒能說出聲音來，護理師如珠砲似的把所有信息一口氣塞進耳朵。大腦還在專業的分析著所有狀況，脫離思緒的本能讓她執起孫承完汗濕的手放在臉頰邊，專業的大腦卻讓她立刻又放開床鋪。孫承完被推進產房，康澀琪這才從恍惚之中重回醫生的職業水平上。快速的交代所有器材準備，穿上防護衣等裝備立刻進入產房接生。

　　明顯聽得出來孫承完在壓抑著不要讓自己的聲音聽來太過慘烈，尖叫跟哀號都變成了細細的哭聲。康澀琪很想扒自己的頭髮，她的腳趾從來就沒有在這種時候縮成一團，她緊緊抓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用鎮定到不像自己嗓音的語氣說：

 

　　來，吸氣，吐氣。承完啊，吐氣的時候出力喔。

　　吸氣。

　　吐氣，用力。用力。

　　抬起頭呼吸。再來一次！對，很好。

　　做得很好，做得很好，我已經看到寶寶的頭了。再用力一點。集中力道喔。

　　承完啊，承完。

　　

　　「孩子出生了！承完！孩子出生了！」

 

14.

　　七月二十八日。

　　下午五點零五分。

　　孩子吸完口腔、簡略做過外觀上的檢查，康澀琪親自抱過孩子走到孫承完的身邊，慢慢的把孩子的臉從毛毯裡稍微露出來一些。

　　「辛苦妳了，承完。」康澀琪笑著搶走護理師的工作，滔滔不絕的輕快道：「跟妳確認一下，這位媽媽。左右手都五根手指頭，左右腳五根腳趾頭......妳有沒有在看啦？」

　　原先淚眼矇矓的盯著孩子臉蛋的媽媽，目光慢慢的、迷濛的轉到了康澀琪臉上，嘴角疲憊的笑容逐漸舒展開，視線始終如星星般內斂卻明亮。把孩子擺到她的懷裡，康澀琪低頭凝視一陣心裡便翻湧起無法自拔的感動，垂首將臉貼到枕邊，握著她的手在她的耳邊喃喃自語道：

　　「孩子總是充滿希望的。」

　　只見孫承完的手蹣跚迷茫的摟住在懷中輕輕扭動的小嬰兒，先是抬起頸子垂眸貪婪地端詳孩子的臉，撐不住了倒回枕頭上無聲哭泣。她偏過頭時，淚水沾染在康澀琪的額頭上，在她們的臉上暈散成湖，剎那之間，夢裡與現實都擁有過的交頸而眠時的愛意將她淹沒。

　　將她們都淹沒。

　　「我們都是充滿希望的啊，澀琪。」

　　孫承完的聲音都啞了，回應卻清淡得不像是個母親，更像是慈悲的天使。

 

15.

　　康澀琪請了一整天的假。她的車子停在醫院門口邊的臨停區，明明醫生應該對出院手續都了解，她還是略嫌不耐的微微皺眉，直到走神之際略嫌忘情啃著手指時才又舒緩一些。

　　遠邊抱著嬰兒的女子走出玻璃門。她站定在車道邊，先是朝著前方凝望幾秒，隨後像是已經預知到一般，精準的往康澀琪的車子所在的方向看過來。康澀琪有些嚇著，連帶著牙齒也咬陷進去肉裡，疼得她自己倒吸一口氣痛得甩了甩手。

　　抬頭看向擋風玻璃外，八月第一天的陽光灑滿眼裡世界。站在原地的孫承完稍微調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勢朝她轉過身，康澀琪立刻下車站在車邊對著孫承完揮手，看著孫承完踏著緩慢的步伐朝著自己走來。陰沉的雲朵和藍天爭奪視線。遠到近，來自天上的日光因烏雲並不顯眼，維持著世界的光亮好像都從孫承完的臉龐散出來，淺黃清澈，暖得就像是在被窩裡被緊緊抱住時的溫柔。康澀琪看得入迷，覺得自己正隨著她悠哉的腳步慢慢陷進漫長的未來之中。

 

　　只要一瞬間就能墜入的未來。

　　她要用盡一生去感動。

 

 

＊關於這一篇的一些沒說直白的故事（？）

　　因為一直都是在澀琪的視角，一些台詞和情節被我隱藏起來了，是一些我比較隱藏然後特別想講的一些小小小的設計點。

 

　　承完睡不著的那天晚上，說是想起孩子的爸爸。澀琪問她：為什麼想起我？承完不敢回答，是源自於她無法給孩子爸爸的愛回應，卻因為懷著這個孩子遇上了可以想要回應的愛。她為此糾結，所以沒有回答澀琪。故事之中，承完和澀琪的對話也逐漸活潑甚至逐漸囉唆，說不出愛，做的一舉一動卻漸漸越來越深愛。

　　在澀琪開始替孩子想名字的時候，已經正式逾越作為醫生的職業，正式以一個也許是家長的角度去接受這個孩子。

　　文章開頭澀琪的夢，其實在陪著承完做運動的那晚實現了。原本只是說吃燉飯，後來改成吃拉麵的時候她們交換了眼神。原本承完講拉麵有可能是無心、也可能是有意，但交換眼神又撇開的那秒，才真的確定那晚要跨出那一步。所以後面生產時的夢境與現實都擁有過的交頸而眠，就是那晚實現了最開頭的夢境。

 

　　這篇文叫做Falling Slowly是來自於寫文當時很喜歡的同名歌曲。澀琪雖然一眼就開始對承完上心，但她得走過這個孕程才真正走進承完的愛情裡。承完則是真正慢慢墜落的人，從患者到親故到愛情，她一次次被握緊手的時候，就漸漸地帶進愛河之中。然後，兩人一起用盡一生去愛、去回應。

 

　　就這樣。有點囉唆，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好好表達出來。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