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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藍/現實向

 

Windy

 

1.

  想逃走的話,帶上我吧。

  我們一起逃走。

 

2.

  沒有一個步驟是在規畫之內的,完全違背本能的行動,孫勝完站在行李輸送帶前發呆幾秒,而後回過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後也像在失神的裴珠泫說:「我去推推車來。」

  裴珠泫的深色瞳仁看了她一眼,平靜的點頭,「那我在這裡等妳。」

  「嗯。」

  雖然不確定是不是錯覺,但總覺得裴珠泫的視線始終跟著自己,像條繩索繫在腰際上走也走不開、走也走不遠。

  短暫的假期出現在這麼遙遠的地方,沒有人跟著,沒有人照顧著,暗自堂皇又暗自鬆懈。阿姆斯特丹的天氣究竟如何,孫勝完發現連這個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只在看到出關口窗外的陣陣細雨,把裴珠泫留在座位區,拿著錢包到機場內的便利店買了兩把折傘。順帶用英文打聽去市區的方式,幸虧店員夠熱心,遊客服務中心都給她指得清楚明白。

  連錢包裡的歐元都是自己換的,對於長期留學在外的孫勝完或許不算什麼,但自從出道後這種機會簡直不曾有過。

  「歐尼,我們走吧?」

  「好。」

  

3.

  對於長年保持理性的孫勝完而言,這趟旅程不只是完全超出規劃,甚至連背後的起因都邏輯混亂。

  從經紀人到藝琳,從澀琪最後來到秀榮,每個人這幾個禮拜都不斷覷著她。妳沒事嗎?Wendy妳還好嗎?勝完妳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輪流摸摸頭、磨磨肩,試圖看進她眼睛裡找出點線索。孫勝完在外保持形象保持得完美無缺,對內已經藏不住情緒,只能藏住心思。

  直到最後裴珠泫在澀琪不在的一個夜晚走進房門,一片黑暗裡,裴珠泫坐在床邊摸過她的臉頰。

  「勝完啊。」

  「勝完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

  裴珠泫的問題來的與眾不同,是的,裴珠泫總是與眾不同。孫勝完從半掩的房門偷取些許光亮,藉此看到裴珠泫白皙面容之下平靜內斂的莊嚴。不同於豪邁的笑聲和耍小聰明的機智,她耐心的等候著,堅決而不容拒絕的等待答案。

  想做什麼事。這問題問在心坎上,就像把鑰匙在虎籠前搖晃,她難耐又無助,答案滾在喉嚨裡,看著坐在身旁的這個女人。

  「我想逃走,逃去哪裡都好。」

  孫勝完這樣回答。她當下想或許裴珠泫會問她「為什麼想逃走」或者「想要逃去哪」,甚至可能再現實、霸道點會說「想逃去哪,不准。」之類的話。可是裴珠泫安靜的凝望著她,就像天使在憐憫懺悔的凡人般。

  「想逃走的話,帶上我吧。」裴珠泫說,「我們一起逃走。」

  對於她講完這句話後的一切孫勝完都覺得印象模糊,只知道姜澀琪隔天早上起床時告訴自己,說昨晚歐尼就趴在自己身上打瞌睡直到澀琪走到床邊才驚醒,走出房間時面色恍惚,連晚安都沒有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又或許,就是因為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反而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4.

  為什麼是阿姆斯特丹?沒有什麼原因,只是因為隨便在航空公司的網頁上亂點目的地,而那天前往阿姆斯特丹的座位剛好剩下兩張。孫勝完連眼睛都沒眨,沒和裴珠泫討論意見,只是安靜地走到對方的房間,跟她要來護照號碼。

  裴珠泫也沒問要去哪裡,整本護照交給她,直到登機前查驗才還回去。

  打從訂好機票開始,孫勝完仍舊扮演著如同後勤般的叮嚀角色。有時當面講,有時傳訊息低調提醒,她們本就在這段行程後有為期一周多的假期,整理行李的模樣跟其他三個人沒差太多。澀琪只是在她放了三顆萬用插座時多看了幾眼,想問又擔心的焦急著,最後低頭繼續摺衣服。

  照理來說經紀人應該通知一下,孫勝完卻只是在經紀人問假期規劃時簡單的說「要去僑胞好友家住」。裴珠泫也是面不改色,說要回大邱老家。

  團裡的氣氛有點怪異,相處融洽卻又隱含著莫名的神祕氣息。金藝琳雖然平常大喇喇但神經也很細膩,她回家前一晚摸進孫勝完的房裡,看著那一大箱行李,撒嬌似的摟著她的肩膀晃。

  「怎麼啦?椰?」

  金藝琳的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好一會兒,湊在她耳邊輕輕說:「希望妳們出去玩一趟會心情好一點。」

  雖然沒想到會被年紀最小的孩子看穿,也沒有太慌張或是辯解,孫勝完拉過妹妹的手揉著。

  「我沒事。」

  「這句話我聽膩了。」

  「哎。」

  「說真的,答案不是這個就不是,夠了。」

  孫勝完一下子不知道該回什麼,突然沒頭沒腦的順著思緒開口:「妳二十歲了呢。」

  也不知道金藝琳怎麼知道她的思考,平時做事過於隨興的小女孩蹭了下她的耳畔。隨即起身,回首時原本以為要道晚安,想不到卻神色調皮卻語氣正經的說。

  「所以很多事,一眼就看懂了。」

 

5.

  說到荷蘭通常會想到風車。

  在隨興到差點沒時間買網路卡之際,孫勝完唯二可以掌握在手心的除了機票,剩下的只有住宿。搭飛機耗去她們兩天的時間,剩下的,她都把房間訂在可以看風車的地方,唯一比較窒息的──房間只剩下雙人床房。

  從機場搭公車到市區再轉火車,兩人安靜的一前一後走。途中討論過吃飯,隨便挑了間漢堡店吃,吃完之後又繼續上路。

  「好美。」

  「對啊。」

  途中只有這樣一段對話。孫勝完原先有想過這樣死氣沉沉掃了興致,但也提不起任何情緒支撐平常歡脫活潑的表皮。大概是累了,就想靜靜的坐在裴珠泫的對面,把吹涼的巧克力遞到她的手心裡。

  車程不遠,約莫一個小時來到住宿的城市。一下車,一陣猛力的側風吹得孫勝完差點睜不開眼睛。而身後傳來小聲的尖叫,她連忙回頭看,看見裴珠泫也是吹得眼睛緊閉,但隨著側風漸漸弱下,那頭原本過於張牙舞爪的長髮逐漸安分,隨著風慢慢飄盪飛舞,最後優雅的落下。

  裴珠泫似乎是被她盯的不自在,有些害羞地開口:「怎麼了?」

  「沒事。」孫勝完停頓幾秒,「覺得妳很適合這樣有風的時候。」

  「為什麼。」

  「感覺風為妳而吹的。」

  「妳在說什麼啊」裴珠泫把頭髮順到耳朵後,輕罵:「油膩。」

  是嗎?可是我很真心啊。孫勝完拉過行李回頭繼續向前,咕嚕咕嚕的行李滾輪聲,才是代替她們說了很多話的人。

 

6.

  首爾和荷蘭時差七小時,飛行時間又長。她們抵達時接近傍晚,她們住的是小木屋式的簡單家庭旅館。付過錢、進房間,一張雙人床馬上被兩個旅人佔據。閉著眼睛,各自賴在各自的床位上,直到裴珠泫主動起身先行打開行李箱,兩人才陸續動作。沒有吃晚餐,各自洗完澡後沉沉睡去。

  孫勝完在夢裡夢見了很多平時零碎的片段,怕冷的時候被她抱得緊緊的,怕高的時候她主動抱得緊緊的。微微低下視線,那眼角上挑的眼眸便抬起與她相對。她的溫婉,她的調皮,她的內斂成熟和大方熱情,揉合成平常各種面貌的裴珠泫,並一一展示在夢裡。就像是坐在電影院,而裴珠泫就是這長得醒不過來的夢片裡,讓她捨不得轉開目光和心神的風景。

 

  妳怎麼會和妳暗戀的、喜歡的、不能在一起的人一塊逃走呢?

  好歹帶個毫不相關的小吃貨、小流氓或者小笨蛋也更開心不是嗎?

 

7.

  因為若是能選擇遠走,我也只想帶她遠走。

 

8.

  孫勝完也不知道要維持這種僵持到什麼時候。一路下來看不出裴珠泫有任何一點情緒上的破綻,她們心照不宣的跟彼此笑著說早,並肩下樓用餐。或許是窗外風景已經和首爾截然不同,已經感覺到一點「逃跑」刺激感孫勝完,甚至在廣場上忍不住去嚇鴿子時,笑開臉回頭看裴珠泫。

  裴珠泫依然給她那抹寵溺又黯然的笑容。

  成群的鴿子振翅而飛,孫勝完的笑容微微歛了起來,今天手上沒有行李了,也不用顧慮護照跟證件了。車站的廣場前,她緩慢地伸出手,朝著裴珠泫的方向微微蜷起手指。

  「走吧?」

  兩人的視線都落在伸出去的手上。「嗯。」裴珠泫輕輕地回應,冰涼的手心溫順的滑進她的。

 

  觀光好像不是她們的目的,但旅行該做的事情已經漸漸在兩人的互動裡陸續上線。搭火車到風車村,孫勝完拿著手機儼然像是平時拍綜藝的攝影師般,裴珠泫站到哪她就拍到哪,流汗了就給她擦汗,風起了就將她的手心包住,暖了又暖,吹了又吹。一排的風車拍了無數張只有姿勢不同的照片,甚至是一朵鬱金香都要陪著留下紀念。

  甚至在販賣木屐的地方,她主動把裴珠泫按到椅子上,單膝跪在地上,好玩的給她穿上荷蘭的木屐。裴珠泫的眉毛微微向下撇,無奈又好笑的起身跳了幾下,立刻又叫她脫下來。順道給團裡其他三個孩子買紀念品,至於經紀人,她們不約而同的在起司店前留步。反正起司首爾也有在賣,隨便胡謅個理由或許就能減少點心虛感。

  不拍照的時候她們就牽著手走路。有一方要去看別的景觀,後面的那方肯定緊緊盯著。緩步跟上去,孫勝完有時會看著指示牌解釋,沒有指示牌,兩人就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等到都看夠了才走。

  像是補足前一天晚上沒吃東西,她倆也沿路吃麵包、餅乾、起司,還有喝紅酒。她們買了紅酒回木屋,配著稍早購買的起司當作消夜。裴珠泫喝幾杯後臉上飄出薄薄的紅暈,孫勝完笑著拿她自己的手去碰臉頰,順勢捧住那張因為手掌冰涼而皺起的小臉。

  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得如同一扇虛掩的門,風向若對,終究會隨之敞開。

 

  孫勝完想怪罪紅酒,但理智告訴她,才這麼幾杯她們誰都不可能醉。

  所以當她捧住裴珠泫的臉親吻嘴唇時,她知道,壓抑自我的結局終究還是來到無法欺騙自己的地步。

 

9.

  或許裴珠泫就是在等著自己超線,又或者,她也在猶豫著是不是要打破沉默。

  早上清醒時裴珠泫顯然已經不在床邊很久了,孫勝完茫然的摸著已經發涼的床鋪,又看向床頭邊兩人並排的行李箱都還在原處。

  至少人沒有跑掉。孫勝完恍恍惚惚的看著凌亂的枕頭和床單,慢慢的縮起身,用手臂把臉給埋進去。昨晚沒有夢境,甚至昨晚根本就不知道有沒有睡,她只知道一個親吻換來一場風雨般的大哭。親吻之中裴珠泫的眼淚從眼眶裡不斷落下,她心疼得差點就要跪下認錯,可是才剛放開,那雙瘦弱卻力氣奇大的手臂立刻攬住自己,她們迎來第二個實質上的親吻。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就像數羊一樣,最後怎麼數都睡不著,是熱烈和疲憊哄她們入睡的。

  她們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到底是算什麼呢?

  

  然後她人到底去了哪裡?

  孫勝完想著,這幾天都是自己在張羅生活。她買票、她買餐、她問路、她Check in,裴珠泫都沒有實際參與。她可能連一張地圖都沒有,英文也不知程度如何,是要跑去哪裡?原先沉浸在昨晚混亂之中的孫勝完跌跌撞撞地起身,從行李箱裡隨便撈出一件襯衫和牛仔褲套上,找了老半天才在桌子那邊的床底湊齊兩隻鞋子,單腳穿完換一另外一邊,最後滿玄關找鑰匙卻沒看到鑰匙的蹤影。

  猛然一想,裴珠泫出去肯定拿走鑰匙了。站在玄關跳腳著急,她想,算了不管了我就直接出去找人,大不了請房東開門。剛這麼自暴自棄的順過思緒,手才剛碰到門把,門鎖倒是自己先轉開了。

  早晨的西風帶得原先腦袋亂成一鍋粥的孫勝完瞬間思路清晰幾分,門口站著的裴珠泫拿著鑰匙不明所以的看著她,手上還抱著一個大紙袋,露出一截法棍麵包。

  「妳去哪了?」孫勝完不記得自己有哪次這樣對裴珠泫大聲過,「妳一生不吭就跑了,萬一不見怎麼辦?萬一迷路怎麼辦?」

  裴珠泫站在門口,沒有一絲慌亂,甚至帶著輕鬆的語氣的回:「我去買昨天路過看起來很好吃的麵包……。」

  「妳瘋了嗎?」孫勝完被莫名的情緒操控得歇斯底里,幾步衝上前幾乎要撞上裴珠泫,又看到她那頭長髮被吹得亂七八糟,還不斷的被身後的風帶起,伸手努力地不斷壓,不斷的順。聲音也越來越小聲:「妳瘋了嗎,我找不到妳,我很緊張……。」

  「對,我瘋了。」

  裴珠泫瞬間也拉高聲音,鏗鏘有力,彷彿要推翻所有的指控。她抬起下巴盯著孫勝完吼的發紅的眼睛,冷靜地重複了一次,「對,瘋了。」

  麵包袋隨著她帶上門後張開手臂推孫勝完肩膀而無辜落地,過長的法棍差點碰到地毯,還有幾個圓麵包已經在紙袋口呼之欲出。

  「愛妳愛的這麼瘋狂,瘋到連問都不問就跑到這什麼地方來。就為了等妳鬧彆扭鬧出一個答案,等我……等我自己準備好要接受、甚至親自揭開答案。我也很害怕啊,對!我也很害怕!」

  裴珠泫秀氣的五官擰起來,原先這幾天游刃有餘的表情,這瞬間全化了,堅硬的冰石化成一攤軟弱的水,滲進孫勝完乾涸無助的漠地裡。

  「孫勝完,妳說這算什麼?對啊,我瘋了。」

  兩人站在玄關對峙良久,孫勝完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嘆息時,覺得自己彷彿把鬱悶的空氣隨之釋放出來。她緩慢地撿起麵包袋放到旁邊的櫃子上,拉起裴珠泫的手窩暖,又騰出一隻手摸過那頭被風吹得蓬亂的長髮。

  孫勝完將人抱進懷裡,在裴珠泫的悶聲飲泣中,自己也忍不住笑著哽咽,「頭髮打結,等下幫妳梳開會很痛的。妳最討厭痛了,對吧。」

  「那妳……妳輕一點。」

  「好,我輕一點。梳得很順很順,讓風吹過去就像五線譜一般漂亮的散開……。」

 

10.

  成員們收到紀念品的時候紛紛露出困惑的神情。原本算是知道約略的金藝琳瞪著小木屐上的字很久,問:「這是哪裡特產?」

  「荷蘭。」孫勝完回答。

  「誰去荷蘭?」朴秀榮問。

  「我跟勝完。」這回換裴珠泫回答。

  哇喔。原先也想開口問問題的姜澀琪還沒來得及開口,手裡已經被塞了一大包荷蘭的甜餅。有問題也瞬間便成了沒問題。

  「這算私奔嗎?」

  金藝琳沒好意思問當事人,只在兩人黏在一起把起司冰進冰箱裡時,問了坐在身邊凝望情侶的朴秀榮。

  朴秀榮說:「這算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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